episode 291 仙台同学不会说真话
我用手指轻轻抚摸仙台同学的嘴唇。
比相牵的手更加柔软。
我轻轻一按,她的嘴唇便张开了。
我只是稍稍把手指伸进去一点点,就被她轻轻地咬住了。
她向我索求的是一个吻,这样下去就没法继续看电影了。
我没有理由犹豫。
我抽出手指。
我看着仙台同学的眼睛,我本来并不想推倒她,但还是变成了我推倒她。
她的眼睛也直视着我。
我既感到安心,又感到心跳不止。
和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间。
从她凝视的眼神中感觉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今天的我感觉有些静不下心来。
我不想知道原因。
我靠近她的嘴唇,在接触之前向她问道。
「仙台同学,就算接吻后,你也不打算继续看电影吧?」
我想知道的是,她这种时候会怎么回答。
仙台同学决定好的方向是不容改变的,我们的对话必然会落到既定的结果。
「不会那样的。」
「会。仙台同学总是撒谎。」
「那你试试看这是不是谎言?」
在我身下的仙台同学微微一笑。
这个常见的笑容,一瞬间我就明白这是她装出来的。
我不喜欢。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是我意料之中的话,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我都明白,所以我不打算抱怨。试图改变话题的走向是徒劳的。无论换到多么不同的方向上,结局都同样会是接吻。
她索求的吻是一次,还是两次?
还是比这更多?
我没有问这些问题,而是将我的嘴唇贴在了仙台同学的嘴唇上。但是,我马上就将嘴唇挪开了,身体也准备离开,但仙台同学或许是对这个不到一秒钟的吻不满意,她拉住了我的手臂。
「宫城。」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呼唤着我。
我已经给了她作为交换条件的吻。所以,我的嘴唇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但仙台同学又吻了上来。她就这样环抱住我的后背。她的身体也几乎和嘴唇一样要贴在我身上了,于是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我身上剥了下来。
「果然是在骗人。刚刚还说自己只会实话实说的。」
我拿出了她吃麻婆豆腐时说过的话。
仙台同学说我做的麻婆豆腐很好吃,我说她在说谎,她说她「只是实话实说」。
仙台同学总是这样。
她总是做一些让我无法相信她的事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
仙台同学若无其事地说着谎言。
「那就继续看电影。」
「可是,还没亲够呢。」
「仙台同学,你没有说亲多少次。」
仙台同学并没有说要亲多少次,我也没有问她。尽管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我还是接受了她的交换条件。
是仙台同学应该服从我,我并不想服从仙台同学。
虽然我这么想,但有时候,我就像是变成了她操纵的人偶一样行动着。
就好像,是我想和仙台同学多接吻几次一样。
我明明没有这样的打算,但看上去却好像是这样,于是我在地板上坐起身子。
「……电影不看了也行。」
「你的意思是,可以更多地接吻吗?」
仙台同学说出了一个她明知是错误的答案。
「不是。我回房间去了。」
如果为了追求交换条件的代价而对她言听计从,那就不是接个吻就能完事的了。
仙台同学大概会想做接吻之后的事情,然后提出更傻瓜的交换条件。而且,这样的事情我们已做过好几次,以至于我能容忍这样的仙台同学。
「电影呢?」
坐起身来的仙台同学小声说道。
「……」
这个并不是很长,有点半吊子的假期,我的好朋友们都在打工,没有时间,只有我闲得发慌。并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我,让觉得和仙台同学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关系的想法,有了可乘之机。
只有我触碰仙台同学,也只有仙台同学触碰我。
有了这样的时间,我感觉我就不用去考虑仙台同学在打工的地方做了什么了。
——真是这样吗?
我盯着理所当然地坐在我旁边的仙台同学。
仙台同学在打工当家教。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接受,但和打工这个词一起浮现的,还有直到前不久都不知道的她的学生的面孔。
这一点也不有趣。
十分无聊。
令人生气。
一种万事不顺的糟糕心情。
就算仙台同学变得属于我也无法满足的糟糕。
「宫城。」
一个柔和的声音呼唤着我。
但是我无法回应。
「还是继续看电影吧。」
随着这个刚刚的事情好像都没发生过一般温柔的声音,放在床上的平板电脑也被放在了桌上。
「……不看。我回房间了。」
「别这么说啊,继续看吧。不想继续看的话,也可以换一部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到底怎么了?」
仙台同学的手伸了过来,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用指尖绕着我的头发,轻轻拉动。我抓住她这只手,将其按在地板上。
「怎么了?比起地板,我更想碰宫城。」
说完,仙台同学又利落地将手抬了起来。接着,她又想摸我的头发,于是我拍开了她这只手。
「……仙台同学,你会碰你的学生吗?」
我用着比我想象中还要小的声音问道,而回答我的是一个平静的声音。
「你觉得教人学习的时候有什么碰学生的要素吗?」
「我不知道,或许有吧。」
还是高中生时的仙台同学,在教我学习的时候,碰过我。
虽然我也碰了仙台同学。
「没有。教人学习没有必要碰人家。」
「那你的学生,会碰你吗?」
「你说的学生,是小桔梗吗?」
「另外一个也是。」
「家教也没有被学生碰的要素吧……」
传来的声音和告诉我晚饭菜单时没什么区别,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也没有后续。我感觉很不爽,于是将鸭嘴兽纸巾盒拿了过来,正准备抽出一张纸巾,仙台同学说了一句「你这是」,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我踢了一下她的脚。
我不想被她说,我在嫉妒。
这是一种不同于嫉妒的感情。
我不希望仙台同学和别人做和我做过的事情。
仅此而已,不多也不少。
我站起身,从床上抓起企鹅,将它放在仙台同学旁边。
「这个是我的替身。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对企鹅做去吧。」
和仙台同学在一起时,我会变得很奇怪。
我会说一些绝对不会对舞香她们说的话,会想一些对舞香她们绝对不会想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因为仙台同学和舞香她们的分类不同。
舞香她们是我的朋友。
而仙台同学是——。
就像舞香她们被放在写着朋友的地方一样,仙台同学也被放在写着室友的地方。但是,有时候我会不想去读给仙台同学分类的文字。
这样并不好。
我和仙台同学现在的距离太近了。
我们一定,需要能放下一个企鹅的距离。
「……这是宫城啊。好吧,一模一样呢,这么大个肚子。」
仙台同学抱着企鹅,拍了拍它的肚子。
「我肚子还没有那么大。」
我用力踩了一下仙台同学的脚,然后坐在稍微离她远点的地方。
「是吗?我可以确认一下吗?」
我没有说可不可以,仙台同学就擅自拉近了距离,来摸我的肚子。
「我要生气了。」
我用力拍打仙台同学的手。
「有什么关系,就摸一下。」
「有关系。想摸你就摸企鹅去。」
「你是说,小企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是,你打算干什么?」
我按着仙台同学肩膀,看着她,她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想让我做什么?」
「问这种问题是耍赖。仙台同学,你老是这样。」
「我只是想做宫城希望我做的事情。毕竟小企是宫城的替身吧?」
「感觉你要做奇怪的事了,还给我。」
「不会做奇怪的事情啦。」
仙台同学笑眯眯地说完,然后她亲了一下企鹅的喙,然后又亲了一下企鹅的肚子。我以为她会就此罢休,结果她又把嘴唇凑近企鹅那短短的脚,我当即抢走了企鹅。(译者:呃呃)
「这不是在做奇怪的事吗?仙台同学变态。」
她是真的一点好事不干。
我把企鹅放回床上,瞪着仙台同学。
「我觉得还没有到变态的程度。」
「绝对是变态。」
「那,宫城,和变态一起去看企鹅的约定怎么办?虽然还没定目的地,你要说不去了吗?」
仙台同学既没有把手伸过来,也没有拉近距离,而是抱起膝盖。
「……去。」
「去哪儿?」
「我来决定。」
「宫城来决定?」
仙台同学看着我,惊讶地说道。
「是的。所以仙台同学不要罗里吧嗦了,接下来看电影,你老实一点。」
我向只会做多余的事情的仙台同学叮嘱道,然后按下了平板电脑的播放键。
episode 292
我不知道相邻的距离是近还是远。
但是,在并不是很宽敞的房间这样受限制的空间里,和仙台同学在肩并肩的距离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从那之后,平板电脑就一直在我们面前,播放着那部我也不知道到底想不想看的电影。
我哈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拍了一下水面。
哗啦。
浴室里响起了水声,水打湿了我的脸。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接着小声说了一句「恼火」。
看完电影的演职员表后,我们通过猜拳决定谁先洗澡。赢的人是我,现在快在浴缸里溺水的也是我。而仙台同学在房间里。
我睁开眼睛,看着被入浴剂染成蓝色的水面。
在接吻中断,我按下电影的播放键之后,仙台同学的理性就一直保持着理性的形状,没有任何消失的征兆,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能够无事发生,平平稳稳地看完电影,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
我也没有比看电影更想对仙台同学做点什么,也没有想被她做什么,所以我应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我还是觉得很无聊。
「……都怪电影不好看。」
我无法维持住兴趣盯着画面,注意力都转移到旁边的仙台同学身上了。
或许仙台同学应该对我做她对企鹅的那些事,又或许是我应该对她做那些事。
诸如此类无所适从的感觉在我心中某处萌发,然后又消失,然后又萌发,一直反复着。
现在我也在想,如果当时被她邀请,更进一步的话。
留在我心中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即便是在仙台同学不在的浴室中也不会消失。不仅如此,那种模糊感变得比热水更加沉重,比水面的蓝色更加浓郁,朝着我心中的“仙台同学”而去。这股无法捉摸的思绪似乎有了明确的形状,于是我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如果是仙台同学,这种时候会怎么做呢?
这样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慌忙将其抹去。
这不是我该想的事情。
因为,仙台同学她一个人会——。
我想起了过去听过的她的秘密,然后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让人恼火。」
我现在必须想的不是仙台同学的事情,而是约好的连休期间一起去看有“企鹅”在的地方。因为我说了我来决定,所以必须在连休结束前选择好“目的地”。
和仙台同学一起去过的水族馆。
和仙台同学一起去过的动物园。
两边都有企鹅,所以随便去哪个都行。但是,企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要找一找,能看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别的地方也可以。犹豫不决的话,可以用阿弥陀签来决定,也可以找离这里最近的地方。(译注:阿弥陀签是日本的一种画线抽签游戏。)
再说了,对仙台同学来说,企鹅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去哪儿看都没什么区别。
恐怕仙台同学并没有那么喜欢企鹅。
不止是企鹅。
动画和不是动物的东西,她都是平等地没有那么喜欢。同样的,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说讨厌的东西。或许也可以说,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她说出口的“喜欢”和“讨厌”就和轻飘飘的云朵一样,很容易就会改变形状,然后消失不见。
和这样的仙台同学在一起时,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我也只是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的人之一,或者说是不讨厌的人。
这种时候,理所当然地看着我,触碰我的仙台同学,会让我觉得,她是因为搞错了什么才看着我,触碰我。
家教的学生成为对她来说这样的人倒无所谓,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全都是仙台同学的错。」
我哗啦哗啦拍打着蓝色的水面。
现在和仙台同学的心情没有关系。
是我想在连休里去看企鹅,既然要去看,还是先调查一下再去比较好。
我走出浴室,换上运动服,来到公共空间。我把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后从冰箱拿出橙汁倒了一杯。我喝了一口,看向仙台同学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我又喝了一口,然后呼出一口气。
留在这儿也没有意义,正当我准备拿着杯子回房间时,刚刚关着的门打开了,仙台同学出现在了公共空间中。
「洗完了?」
柔和的声音向我问道。
「一看不就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确认一下。」
说完,仙台同学走过来,轻轻抓起了我的头发。
「宫城,你头发还是湿的。你有好好吹干吗?」
「差不多干了。」
虽然可能和仙台同学说的好好吹干还差得远,但洗完澡后我擦了头发。虽然和平时比起来可能是湿的,但应该没什么问题。
「什么叫差不多。再擦干一点,不然会感冒的哦。」
仙台同学就像电视剧和漫画看见的唠叨的父母一样。
「不都是仙台同学感冒吗?我不会感冒的。」
不管是来这个家之前,还是来了之后,感冒的都是仙台同学。我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不会睡不着。
「或许是这样,但宫城说不定也会感冒哦。我去拿吹风机,你在这儿等我。」
「不用专门去拿吹风机。」
「那,我用毛巾给你擦擦。」
「毛巾也不用。」
「不用客气了,等我一下。」
我的话被无视,仙台同学消失了,然后马上拿着毛巾回来了。
「宫城,坐这儿。」
仙台同学拉出我平时坐的椅子,笑了笑。
「为什么?」
我向一直盯着我的她问道。
「因为要给你擦头发啊。」
「头发我可以自己擦。」
我将视线从仙台同学身上移开。
现在,我不想让她碰我。
在浴室里感到的模糊感还没有消失。
我本来是想让有企鹅的地方占据自己的思考的,但并不是很成功。现在,如果被仙台同学触碰,模糊不清的感觉就会变得更大,企鹅将会被压扁。
「就这么不愿意让我给你擦头发?」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喝了一大口橙汁,然后把杯子递给仙台同学。
「剩下的给你,毛巾借我用一下。」
仙台同学什么也没说。
我感觉太安静了,于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她便说了声「给,请吧」,将毛巾放在我的头上。我拿起毛巾在手里摊开,闻到了一股香味。我转身背对着仙台同学,用她递给我的毛巾用力擦着头发,然后告诉她「明天。」
「明天什么?」
「去看企鹅的日子。」
「是不是太着急了。」
「你不去的话也可以。」
「我没说不去啊,那你决定去哪儿了吗?」
我的后背被戳了戳,我回头一看,她手里的杯子中的橙汁已经消失了。
「……这个明天告诉你。中午早点吃饭,然后出发,好好起床。」
我不想说我还没决定去哪儿。
我也不想说我准备接下来查。
如果我告诉仙台同学,她肯定又会罗里吧嗦一大堆,要是她说什么待会儿一起决定吧,然后跟到我房间来就麻烦了。如果她在我身边,我不可能能够冷静的查地方。
我不想在决定明天的目的地之前,就让那种模糊不清的心情定下目的地。
「宫城才应该好好起床吧。不要因为睡过头了就取消约定啊。」
「我才不会睡过头。」
「那就好。」
说完,仙台同学把空的杯子递给了我,然后补充了一句「就交给你洗了」。
episode 293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黑猫在我旁边抱着手机睡着了。
——准确的说,是黑猫和手机躺在我身边。
手机并没有代替闹钟的工作。我不是被什么东西吵醒的,而是自然醒的。
「……几点了。」
我喃喃自语道,而从我口中说出的话却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清醒了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这说明早晨已经到来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查看时间。
九点十二分。
我扑通一声扑倒在床上。
并没有睡过头。
今天是和仙台同学一起去看企鹅的日子。
虽然比我想象中闹钟响的时间要晚,但我并没有睡过头。出发是下午,所以还有时间。
但是,早饭还没有吃,仙台同学可能会来叫我起床,然后抱怨我睡懒觉起晚了之类的。她在连休中也过着有规律的生活。
所以,我应该早点换好衣服,装作按照计划起床了的样子去公共空间。
但是,身体却动不了。
我感觉又困又累。
去看企鹅的地方选哪儿了来着?
本来我应该是在和黑猫一边商量一边用手机搜索的,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恐怕是因为我一直犹豫啊犹豫,犹豫得太过头了。有很多地方可以看企鹅,但我却直到天亮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不还是没能决定吗。」
目的地还没有定下来。
我把黑猫拉了过来,用力按着她的肚子。
「怎么办啊。」
要是一开始就交给仙台同学就好了。
就是因为我自己说要自己决定,才会变成这样的。
现在还不迟。
只要对仙台同学说「还是你来决定目的地」就好了。
不,还是不行。
要是说出这种话,肯定会被她说「宫城老是把自己的事强加于人」之类的。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诅咒轻率的自己的话语。然而,今天应该去的地方却想不出来,被决定的事情只有我来决定这件事。
我把黑猫贴在额头上,再次喃喃自语地说「怎么办啊」。但是,这只被仙台同学称之为洛洛的黑猫,并不能像仙台同学那样给予我决定目的地的力量。我的脑子里充满了诅咒自己的话语。
我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我翻了个身,叹了口气,然后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宫城,起来了吗?」
仙台同学明朗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来,我正准备说「我起来了」,但我想起了黑猫。它是书架的看守,不是我的床的看守。
我起身下了床,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想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
我盯着手机的时间太长了。
「宫城?还在睡觉吗?」
仙台同学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吗,我把黑猫放回书架,然后打开了门。
「我起来了。」
「起来了就好,但至少换个衣服吧。」
说完,仙台同学拉了一下我代替睡衣穿的运动衫。
「我正准备换衣服。仙台同学罗里吧嗦的。」
「不想我啰嗦就早点起床啊。还记得今天的约定吗?」
我回答了一句记得,仙台同学的手便松开了我的运动衫。
「早饭怎么办?如果你打算中午早点吃饭了出门的话,也可以早饭午饭一起吃。」
仙台同学似乎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
已经过了九点了,如果按照计划早点吃午饭的话,现在吃早饭就太晚了。我也觉得应该像她说的那样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但是我肚子并不是很饿,或者说没什么食欲。
「……那就这样。」
没有好好睡觉的影响似乎比我想象中还大,我一边后悔着要是把决定今天的目的地的任务交给仙台同学就好了,一边回答道。
「怎么感觉你很困的样子,没事吧?」
仙台同学用柔和的声音问道。
「没事。」
「真的?」
「真的。你好烦。」
「我还没问到让人烦的程度吧?」
「那也是烦人。」
我强硬地说道,然后踢了一下仙台同学的脚,结果她却把手贴在了我的脸上。
「接吻的话不行。」
「不是这个。」
「那是干什么?」
我剥下贴在我脸颊上的手,仙台同学又把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她的手很凉爽,感觉很舒服,我的身体开始失去力气。
「有体温计吗?」
「没有,怎么了?」
贴在我额头上那感觉很舒服的手又自己离开了。
我感觉轻飘飘的身体差点就自己靠向仙台同学了,于是我抓住了门把手,而仙台同学则是十分严肃地盯着我。
「我去拿过来,宫城去睡觉吧。」
「所以说,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很烫。」
「很烫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发烧了。」
「我没有。」
「有没有发烧,得问体温计。昨天你没有好好擦干头发吧,所以感冒了吧?去床上躺着吧。」
仙台同学推着我的身体,让我转过身去。
「企鹅呢?」
我向身后的仙台同学问道。
「要是发烧了就不能去了吧。」
「都说了我没有发烧,可以去。」
我不觉得我发烧了。
一般来说,我不会像仙台同学那样感冒,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清楚,今天只是因为睡眠不足,有点疲惫,没有食欲而已。
但是,仙台同学似乎不这么认为。
「这得让体温计来决定,你稍微等一下。」
我背后的气息消失了。我回过头去,仙台同学已经不在了。我无奈只好回到床上躺着,接着房门就被咚咚咚敲了两下,还问了一句「可以进来吗?」
「可以。」
说完,门就被打开了,仙台同学走到床边,递过来一个体温计,说了句「测一下体温」。
「不要。」
我躺着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不测的话,就不知道有没有发烧了。」
「都说了没有。」
「……我说,宫城啊,你是那种一发烧就变成任性宝宝的类型吗?」
仙台同学有些为难地说道。
「不是。」
「那就乖乖测。」
「我很少发烧的,没事的。」
我几乎没有自己因为感冒而卧床不起的记忆。
我也没生过什么大病,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常人要强壮一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用这个来证明你真没事吧。」
体温计被递了过来,我不情愿地接下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证明自己没有发烧。我按下体温计的开关,开始测温度。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正当我准备确认体温计上的数字时,体温计却被仙台同学拿走了。
「今天没有企鹅了。」
看着体温计的仙台同学面带难色地说道,然后重新给我把被子盖好。
「为什么?」
「三十七度九。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发烧的数字吧。」
被抢走了的体温计又交给了我。
上面显示着我感冒了的证据,我又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刚刚更加没有力气了。
「……仙台同学自己去吧。」
我关掉体温计的开关,放在枕头边。
「我去?去哪儿?」
「去看企鹅。」
「我不可能去的吧。」
「为什么?」
「因为不和宫城一起去就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
「一个人看也没有意思。」
「说不定会有意思呢?」
我嘟囔了一句,钻进了被窝。
我应该不是无论如何都想去的,可是一知道自己不能去了,就变得无论如何都想去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说什么自己决定目的地的。
昨天,我就应该让仙台同学帮我擦头发的。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说要去看企鹅的。
只有后悔充斥着我,加速着我的疲倦。
疲惫、困乏、身体发热。
连呼出的气息都感觉变成热的了,我从被子里探出头,原本应该坐在床边的仙台同学却不见了。我想坐起身,但又觉得很累,又不想起身了。
「仙台同学。」
我小声呼唤着,却没有回应。
因为我没有老老实实测体温。
因为我没能遵守约定去看企鹅。
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对,但仙台同学好像对我感觉很无语,从房间里出去了。
我觉得这是我自作自受。
可是,我希望有人在我身边,我希望那个人就是仙台同学。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这样想的,或者说不是这样,我也会这么想。我很少因为生病而卧床不起,我也想不起来那些几乎没几个的晚上我在想些什么。我只记得,我比平时更加害怕一个人。
意识沉沦于不堪回首的过去中。
不要。
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咚咚咚。
从我不愿面对的思绪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明亮的声音。
「宫城,我进来了。」
听到这个拯救我的声音,我便叫了一声「仙台同学」,她手里拿着鸭嘴兽和企鹅走了进来。
「好了,请。」
说完,仙台同学将她带来的玩偶和纸巾盒放在我的周围,然后擅自将黑猫和鳄鱼也拿了过来,放在被子上。
「就像动物园一样,很棒吧?」
仙台同学笑呵呵地说道。
「你笑什么?」
「被玩偶包围的宫城,真可爱。」
「才不可爱。」
我抓起黑猫,想扔向仙台同学,但在离手之前,就被她抢走放回了远处。
「乖乖睡觉吧。」
「周围乱七八糟的,睡不着。」
「那,就和我聊会儿天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倒是有。」
仙台同学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明明我没有说可以聊天,她却开始说了起来。
「难道你以前也有发过烧瞒着我吗?」
似乎不是什么好的话题,于是我又想扔企鹅,但还是被她抢走了。
「有吗?宫城。」
仙台同学抱着企鹅问道。
「没有。」
仙台同学似乎是打算我不开口就不肯放弃,所以我只好回答。
「真的吗?」
「我又没有感冒过。」
就算是身体不舒服,也没量过体温。
只要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会感觉不舒服。不知道的话,就算状态不好也能挺过去。
「以后就依靠我吧。」
仙台同学的手拍了拍被子。
「依靠?」
「身体不舒服就说不舒服。这是当然的吧。可不能有什么事隐瞒哦。」
「……对我来说不是当然的。」
「当然是当然的啊。既然是室友,身体不舒服之类的一般都会说吧。」
「……会说吗?」
「会说啊。」
「那,仙台同学也不会隐瞒吗?」
「不会啊。」
仙台同学说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然后微微一笑。
我有时候能相信她,有时候无法相信她。那是因为,仙台同学并不是只会对我说实话。
那,现在的仙台同学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宫城,稍微睡会儿吧?」
仙台同学的手梳理着我的头发,然后贴着我的脸颊。
她的手果然很舒服。
「我不想睡觉。」
「那,就一起看企鹅看到想睡为止吧。」
「怎么看?」
「这样看。」
仙台同学把抱着的企鹅放在床上,然后把和玩偶一起拿来的平板电脑给我看,上面播放着企鹅的视频。
「可爱吧,企鹅。」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不知道今天的仙台同学是不是可以相信的仙台同学。
但是,这种时候有仙台同学在身边我就感到很安心。
所以,就算今天身体不舒服,也不会感到害怕。
episode 294 与平时不一样的宫城
梦境中断,回到现实,然后又回到梦乡。
在看企鹅视频的过程中睡着的宫城,这样子反反复复好几次了。
这种情况感冒的时候很常见,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这种说不上舒服的睡眠过程中,就像是被一只手伸入梦境中拖出来一样醒来。可即便如此,那种黏糊糊的仿佛要融化的睡意,又会将你拖入泥潭般的梦境之中。
无法甩开的气短、不安、痛苦、孤独纠缠着你的身体,就这样半梦半醒时,就会变得想要依靠谁。
宫城似乎也被同样的感觉所困,她时不时会叫我,会握住我的手。这都是因为发烧那种特有的难以安眠,现在,在我面前的又是宫城,又不是宫城。
叶月。
宫城刚刚这么叫我。
我明白。
她和平时不一样,现在是病人。
这只不过是在说胡话,叫我叶月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房间里有冷敷贴,我觉得我应该去拿过来。我本应该把它和平板电脑一起带过来的,但现在去拿也不迟。而且也应该给宫城吃点东西,再喝点药了。
然而,我却无法起身。
「……志绪理。」
我坐在床的边缘,轻轻叫出那个我平时不会叫的名字。
宫城没有醒来。
刚刚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但现在又紧闭着。她也没有像平时那样低着声音说「不准叫名字」。
「志绪理。」
我稍微加大了点声音。
宫城还是没有醒来。
我轻轻摸了摸我为她选的鸡蛋花耳环,然后正准备起身时,宫城的手又抓住了我的手臂。
「仙、台同学。」
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呼唤着我。
这次她没有叫我叶月了。
看视频看到睡着的宫城叫我的次数是六次,其中叫我「叶月」的只有一次。即便是生病了,也还是那么小气,宫城这种地方还真是不会变。
「我在这儿。」
我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道,她抓住我手臂的手才松了下来。
这样不断反复的行为,让我感受到宫城她需要我,所以要是她的感冒一直不会恢复就好了这样不好的念头也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我希望她一直寻求着我,向我伸出手。
我希望她能呼唤我。
为她着想的话,不管是她叫我,还是伸出手,我都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拿冷敷贴,应该去做饭。我明知该做什么才对病人有好处,我却一直守着撒娇的宫城。
这种魅力让我甚至无法完成去隔壁房间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时不时尝试起身,都会把宫城弄得半醒。
「抱歉。」
我小声向宫城道歉,然后将守护着宫城的企鹅放在自己膝盖上。我摸着毛绒玩具的头,犹豫着要不要叫她的名字。
我需要一个契机。
虽然我很想一直坐在这儿看着宫城,但我不能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宫城并不会因为我稍微移开视线一会儿就逃走,所以我该去做一些能让她退烧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能发生一些能够让我想要开始行动的事情。
我拍动着企鹅的翅膀,让它降落在宫城旁边。
然后就这样将企鹅的肚子贴在她的脸颊上,然后她微微张开了嘴唇。
「……仙台、同学、好、热。」
随着这个嘶哑的声音,企鹅也被推开了。我不知为何问了一句「醒了?」,结果她只回了我一声模糊的「唔——」。
「还困吗?」
「好热。」
零星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将手贴在宫城的额头上。
比刚刚还要烫了,于是我又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发烧还在加重。
虽然看起来像是感冒,但似乎比我想象中更严重。
我想起了昨天的宫城。
宫城不听话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就算是强行,我要是帮她把头发吹干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感冒了。
我想她以前也有过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宫城不是那种会主动把重要的事跟我说的人,所以她会隐瞒自己身体不舒服也并不奇怪,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我被看起来很健康的宫城骗了,以为她是那种不会生病的人,我真是个傻瓜。
她不会让我看到她软弱的地方,我应该更加关心她的。
「要不要帮你在额头上贴个冷敷贴?」
我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问道。
这是一个能让无法完成去拿冷敷贴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的我动起来的咒语。只要宫城说「嗯」,我就能行动起来。
但是,她却没有回应。
「宫城,你想要额头上贴点冰凉的东西吗?」
我轻轻地叫她,她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那似乎是在说「嗯」,于是我又叮嘱似地问了句「你能一个人等会儿吗?」
「嗯、嗯。」
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了我。
「真的吗?」
我希望她能说,不要走。
这样不好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最好打消这个念头的话语还残留在我脑海中,我紧紧抓住床单,然后又听到了宫城微弱的声音。
「重……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半梦半醒的状态,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什么?再说一遍。」
「这里,是重要,的地方,所以,叶月,还会,回来吧?」
从宫城嘴中说出的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在我的体内进行了重构,我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比起叫我叶月,更让我惊讶的是,宫城认为这里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绝对会回来的地方。而且,更加令我惊讶的是,宫城竟然相信着这一点。
「我马上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说是回来,但其实就是打个转身的程度的地方,但我还是这么告诉她,然后离开了房间。我来到自己房间,拿出冷敷贴,然后在公共空间倒好麦茶。要是有运动饮料就好了,但没有也没办法。
我回到宫城的房间,将杯子放在桌上。
我给熟睡中的宫城的额头上贴上冷敷贴,然后对她说了声「起来吧」。
「干、嘛?」
「你最好喝点水。」
说完,我端来杯子,宫城也坐了起来。接着,她喝掉三分之一的麦茶,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把杯子递给了我。
「你不饿吗?」
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后问道。
「不饿。好困。」
宫城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这样啊。不过,还是吃点饭更好,过会儿我再去给你做点什么吧。」
「嗯。」
「睡吧。」
「……嗯。」
看着我的宫城慢慢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我便明白她已经睡着了。我将散落在宫城周围的布偶重新布置好。
企鹅、黑猫、鳄鱼、鸭嘴兽。
我将它们摆放在能让宫城看起来更可爱的地方。
「……我可以拍照吗?」
姑且,先问一问她本人。
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所以我拍了一张照片。
即便听到咔擦的声音,宫城也没有醒来。
她没有发出平时的抱怨,而是睡着了。
现在的话,或许我对她说喜欢,也不会被她发现。
我跪在地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睡得很安稳的宫城。
我向她的脸颊伸出手,但并没有碰到她就收了回来。
我稍微靠近了宫城一点点。
我想说出口的话语只有两个字。
吸气、呼气。
稍作犹豫后,我开了口。
「志绪理,真可爱。」
我说了句无足轻重的话语,然后摸了摸她的脸,结果被她无力的手拍了一下。
「吵、死了。」
「……这种话倒是能听见啊。」
还好我没有说出喜欢这个词。
我起身又拍了张照片,然后在床边坐下。
episode 295
手机上增加的宫城有三张。
我本打算两张就够了的,但现在又多了一张,不过两三张应该不会有太大区别,只要不给宫城看到她就不会抱怨。
虽然我想拍视频,但还是算了。
把身体虚弱,依赖着我的宫城保存在手机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要拍的话,还是拍健康的宫城更好,而且好好得到她的许可之后再拍更好。
好吧,宫城应该是不会允许我拍视频就是了。
「你为什么看着我。」
坐在桌子对面,正在吃着我做的鸡蛋菜粥的宫城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下次,我想拍个视频。」
「……什么视频?」
「宫城的视频。我可以拍吗?」
「怎么可能可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既然知道,就别专门问。」
宫城压低声音说道,然后喝了一大口菜粥。
碗里变得几乎空空如也,宫城很有食欲让我松了口气。昨天晚上她还剩了些菜粥,所以这是一个好的趋势。但话虽如此,刚刚量的体温还在三十七度左右,不能大意。
「要再吃一点吗?」
因为是早饭,再加上昨晚她没吃多少,所以我没做太多。但是,如果她有胃口的话,我还可以再做一点。
「仙台同学,你老是想让人长胖。」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这点菜粥够了吗?」
我希望宫城能多吃点,早点好起来。
我做菜粥的理由仅此而已,并不是为了让宫城觉得好吃,让她长胖。
「够了。」
宫城简短地回答后,将碗里剩下的菜粥也一扫而空,然后视线望着别处,平静地说道。
「仙台同学。……你身体,还好吗?」
「这是我的台词吧。宫城你自己还好吗?」
感冒的是宫城,应该被关心的也是宫城。
有时间关心别人的话,她更应该关心自己,我希望她的感冒能早点好。但是,宫城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不高兴地接了一句「可是,仙台同学不是在地板上睡的吗。」
「没事的。」
我确实在宫城房间的地板上睡了一觉。
不过,宫城不需要在意这种事。
做完晚饭后的收拾后,我想待在还在发烧的宫城旁边,于是去了她的房间。我一直看着宫城,不知不觉中就困了,然后就把地板当作床睡了。
如果宫城身体健康的话,应该会给我在旁边腾出一些空间,但我也不至于把病人挤到边上一起睡觉。
「……你醒来的时候,不是说好痛吗?」
那应该是下意识小声说的话,但似乎被她听到了。
「好吧,身体是有点痛,但已经没事了。」
「仙台同学老是感冒,你不会感冒了吧?」
「没事的。」
很遗憾,我在心中补充道。
虽然有句傻话说,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就好起来,但如果宫城把感冒传染给我就能好的话,我觉得这样就好。但是,现实并没有这么单纯,现在,要是我也感冒了,可就没有人来照顾宫城了。
「我的事就算了,宫城还是关心下自己吧。」
「我已经好了。」
「你还在发烧,怎么可能好了。」
「基本上没发烧了。」
「必须完全把烧退下去。」
「烧很快就会退的。」
宫城对自己太自信了。
或许她是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但发烧并不是靠意志力就治好的,也不是本人说退烧了就退烧了的。就算退了烧,早上精神也很好,到了晚上也可能又会发烧,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大意可不好。
如果一直以这种方式对待感冒的话,宫城恐怕就没法长命百岁了。
——那可就麻烦了。
「说这种话,可是会让发烧更严重的哦。……我今天的打工,还是请个假陪你?」
「……我虽然不喜欢打工,但你也不用请假。」
「真的没关系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担心。比起这个,仙台同学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宫城坚定地说道,然后指着我面前装着菜粥的碗。
「那,我尽量早点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也把快凉了的菜粥用勺子送入嘴中。我吃了一两口,看向宫城,刚和她对上视线她就逃开了。我又吃了一口,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谢谢你做饭,很好吃」,于是我也回了一句「不客气」。
宫城说白粥没味道,所以不喜欢,于是我为她做了菜粥,看样子比较符合她的口味。
「仙台同学。」
宫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我。
「怎么了?」
「昨天,我……」
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我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宫城——」
我想反问的话语却被她一句稍微大声了点的「没什么」给盖了过去。
「好好说嘛,宫城。 」
「没什么。」
「让人很好奇嘛。」
「那就把现在和昨天的记忆都删掉。」
「不可能吧,这。」
「不可能也要删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宫城瞪了我一眼,似乎要我别再说了的意思。
我能猜到她这样的理由。
大概,她也很在意昨天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她这么说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但我明白,我看到的宫城,应该是她不想让人看到的那个自己。
「我想确认一下宫城希望我删掉的记忆,是昨天你睡觉的时候说的话吗?」
虽然我也可以回避过去,但我还是把我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我说了什么?」
试探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看来她是不记得。
一次又一次地呼唤我。
相信我一定会回到这个家。
这些对我来说都很宝贵,但如果我告诉她本人,一定会被她否定。这样就没意思了,就如同宫城和我之外的人见面一样没意思。
「你说想接吻。」
于是我说出即便被否定也无所谓的话语,然后露出微笑。
「……我绝对没说过那种话。」
「说了哦。」
「绝对没说。」
宫城断言到,然后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我的脚。她相当用力,我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痛,结果她只是冷冰冰地回了我一句「自作自受」。
「等宫城感冒好了就做吧。」
「感冒好了该做的不是接吻,而是去看企鹅。」
绷着脸的宫城说出了一句我意料之外的话。
「企鹅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虽然只是一段视频,但也算是达到了看企鹅的目的。
「约好了去看的。这周周日呢?」
「有点早吧?你的感冒可能还没好,再往后一点也行吧。」
「不行。」
「不用那么着急,企鹅又不会逃走。」
「……遵守约定,还是早点好。」
「已经遵守过了吧。」
「那只是看了个视频,并没有去看企鹅。」
宫城似乎并不打算变通。
虽然什么地方也没去,但企鹅也算是看了,我想也可以说是遵守了约定。
本来,对我来说,去不去看都不重要。只要和宫城在一起,就无所谓“去”这个步骤。虽然我也想看到宫城看企鹅时开心的样子,但让宫城保持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用这么严格吧?」
「我想好好遵守约定。所以,仙台同学也要遵守。」
「宫城还真是喜欢约定。」
「我并不是喜欢,我只是讨厌约定被打破。」
「那好吧,找一天去看企鹅,就这么约定吧。」
增加和宫城的约定并不是问题,倒不如说我非常欢迎。我希望约定越来越多。而且能和宫城一起出去,我的确也很高兴。
但是,我希望她不要太拘泥于约定而隐瞒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情。
「仙台同学,你老是说这种敷衍的话。」
「不是敷衍。这也是约定。」
我站起身,摸了摸宫城的鸡蛋花耳环。
我本想要一个约定之吻,但今天还是算了。
等到宫城恢复健康再接吻也不迟。
episode 296
「我想向有史以来我见过的最难打交道的仙台叶月小姐提几个建议。」
手机中传来了澪不满的声音。
她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点,但音色仍然是与我结束家教打工后走的夜路完全不相称的明亮。
「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打交道吧。」
在路灯的光芒下,我否定了澪的话。
「有。难得的连休,却完全不和我见面。」
「关于这一点,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很忙。」
我准备和大家见面,叶月要来吗?
陪我去购物吧。
诸如此类,澪在连休期间邀请了我好几次,但就像她说的那样,我全都拒绝了。对我来说,应该优先考虑的是和宫城在一起的时间,而且我还要打工,所以也没有办法,但对不住澪也是事实。所以,拒绝她的时候我也感到很心疼。
「叶月忙的日子还真多啊。就算现在我说一起去吃饭,你也会拒绝吧?」
在听上去遗憾得有些夸张的声音之后,还加上了一声叹气。
「你打这个电话,是为了这个?」
我本以为,她说她闲着没事才给我打电话是真的来打发时间的,但似乎她是有事找我。
「就是为了这个,你现在有空吗?」
「抱歉。下次可以吗?现在有些太突然了。」
接下来的时间的用途已经决定了。
我加快了脚步。
以五月的夜晚来说有些温暖的微风拂过我的脸颊。
因为我提高了步行的速度,所以接近宫城在等我的家的速度也会提高。这样走下去,不出三分钟我就能见到宫城了。
「邀请本来就是突然的啊。偶尔也接受一下突然的邀请嘛。」
「过几天吧。今天宫城感冒了,不行。」
「什么?志绪理酱感冒了?这种事早点说啊。」
「刚刚就是说出来的时机吧。」
「话是这么说。志绪理酱没事吧?发烧了吗?」
澪连珠炮似地抛出问题,我一边回答一边走着,有宫城等着我的家已经在眼前了。我迈出一大步,从人行道走进建筑物内部。
「我快到家了,所以——」
我走上三楼,看到大门时,刚说出挂电话的开场白,澪就像是要阻止我一样,兴奋地来了一句「对了,叶月」。
「要不要我来探望?」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接下来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甚至还加上了一句「现在来可以吗?」这样无厘头的话。
「也没有严重到要来探望的地步,没事。再者,要是把你传染了就不好了。」
我一边从脑中搬出阻止澪的话语,一边打开大门,然后走进屋里脱掉了鞋。
怎么办呢。
我背靠着走廊的墙壁。
无论是连休前还是进入连休后,我都一直在拒绝澪的邀请,所以有点不好意思挂电话。但话虽如此,也不能就在这儿一直说下去。早上宫城发烧了,现在说不定也会。
我不知道适合挂断电话的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我决定一边和澪说话一边移动,前往公共空间。然后,我发现宫城正坐在她平时坐的位置上,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诶。」
「诶?」
澪重复了从我口中发出的声音。
「宫城她。」
「志绪理酱怎么了?」
「在吃方便面。」
「那不是很精神吗。」
手机里传来安心的声音,但我还是没法完全安心。
「抱歉,澪。之后再联系你。」
我不容分说地挂掉了找不到合适时机挂断的电话,然后走到穿着运动衫坐着的宫城旁边。
「你怎么在吃方便面?」
睡觉。
就算醒了也只是想喝点东西。
关于我不在的时候的宫城,我只想过她会做这些。
吃方便面什么的我完全没想过。
「因为我肚子饿了。仙台同学,你不是在和澪小姐说话吗?」
「是倒是,但那都无所谓。」
「无所谓?你们是朋友吧。」
宫城停下了吃方便面的手,看向我。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的问题是宫城在吃方便面。为什么是方便面?」
「因为做饭太麻烦了。」
「饭等我来做就好了嘛。是饿得等不及了吗?」
我并没有想责怪她的意思,但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责备。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仙台同学在打工,力所能及的事我就自己动手吧。」
「病人不用自己动手。」
有胃口是好事。
我希望她多吃点,然后早日恢复健康。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我也希望她能等我。
等我的话,我会做比方便面更加有营养的东西给宫城吃。既然她说过「仙台同学是属于我的」,那么这种时候,不管是命令还是什么,都应该让我来做。
「已经退烧了,不是病人了。」
「真的?」
我把手心贴在宫城的额头上。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真退烧了,但的确不是很烫。
但是,光靠手掌是无法得到正确的结果的。
「吃完了量一下体温。」
虽然对于方便面我还有很多想抱怨的,但我也不至于孩子气到把宫城在吃的东西给拿走,再说方便面也没有做错什么。
正儿八经的伙食从明天开始,不,或许现在就给她做点简单的小菜吃更好。
当然,前提是宫城的肚子还没有饱。
「……不用量了。」
「不行,要量。不把感冒治好的话,澪会过来的。」
「澪小姐和我的感冒没关系吧。」
「有。她说要来探望。」
「探望?我吗?」
宫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探望宫城。如果你不想澪来探望的话,就快点把感冒治好。」
「仙台同学,你把我感冒的事情告诉澪小姐了吗?」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她现在约我见面。」
「……现在见面?」
宫城皱起眉头,踩住了我的脚。
「我拒绝了,所以我才在这儿啊。」
或许是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宫城的脚立刻挪开了。然而,她原本看向我的视线落在了地板上,并没有挪回来。
「澪小姐的电话,是说现在出去玩的电话吗?」
「是约我一起吃饭的电话。」
「哦。」
宫城盯着地板,平静地继续说道。
「——澪小姐她,如果仙台同学感冒了也会来探望吧。」
「不会来的。」
「为什么?」
宫城擡起头看向我。
「因为有宫城在,所以我不会让她来。……宫城会叫宇都宫过来吗?」
我只要有宫城在就够了,就算是宫城无法在我身边,我也不需要宫城之外的人。
但是,我不知道宫城是怎么想的。
今天我不在的时候,就算宇都宫来探望过宫城了,我也不会觉得惊讶。考虑到宫城和宇都宫深厚的友情,我觉得发生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能阻碍。
只是,虽然我承认她们二人的关系,但能不能接受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宇都宫今天来过这儿,我就会对宇都宫产生不好的情绪,我也无法阻止这种情绪产生。看到虚弱的宫城的人有我就够了,不仅是宇都宫,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那样的宫城。
「我才不会专门叫她来。舞香,好像也忙着打工。」
宫城冷淡地回答道。
这句话虽然可以理解为今天宇都宫没有来过,但这句话也并不好。
如果她不忙于打工呢?
前提条件改变的话,答案或许就会不同。
「宇都宫她,高中的时候没有来探望过你吗?」
「高中的时候我没有感冒过。」
「那,如果感冒了你会叫她吗?」
「仙台同学呢?你感冒的时候叫过茨木同学吗?」
「问问题的是我。」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犯规的。
有时候我会允许,但今天我不会。宫城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会特地叫舞香过来。」
宫城压低声音,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
「那现在呢?」
「不是有仙台同学在吗?」
「你是说,因为有我在,所以不叫吗?」
「好烦人。我没有这么说。」
宫城气势汹汹地踢了我的脚一下,然后向我问了一句「轮到仙台同学了,你叫过茨木同学吗?」。
「没叫过。来看望过我的只有宫城。我也不想叫人来我家。」
高中时代,我有过几次因为感冒没去上学,但我没有叫过朋友。也有人说来探望我,但我全部都拒绝了,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那个既是我的家,又不是我的家的地方。
来探望过的,就只有没有事先通知就过来的宫城。
「仙台同学。」
宫城轻轻地踩住的我脚,小声地叫着我。
「怎么了?」
「……茨木同学,和澪小姐是同样的朋友吗?」
「同样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了。」
我还没搞懂宫城的提问的含义,对话就结束了,接着被她用比刚刚更大一点的声音叫了一声「仙台同学」。
「怎么了?」
「要是感冒了,你会去大学吗?」
她又向我提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问题。
「要是发烧了,应该就不会去了。」
对于这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问题,我说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然后宫城站了起来,抓住了我的衣服。
「方便面不吃了?」
我瞟了一眼吃到一半就被搁置的方便面,宫城便朝我走近了一步。
她拉了一下我被抓住的衣服。
我原本看着方便面的视线便转向了宫城。
她又靠近了一点,然后吻了我的嘴唇。
只不过,这个吻只是一瞬间,嘴唇立刻就分开了。
「……这是要我不去大学的意思吗?」
我不觉得这么短的吻就会传染感冒,但这个吻的时机,只能让人认为她是想把感冒传染给我。
「我不知道。」
宫城松开了一直抓着的我的衣服。然后,她在椅子上坐下,喝起了放在方便面旁的麦茶。
episode 297 仙台同学不在身边
「宫城同学,这就够了吗?」
坐在对面的朝仓同学说出了意料之中的话,看向了我已经空空如也的小碗。
里面原本装着的是乌冬面,相比起我平时吃的午饭来说,算得上是“轻食”了。所以她问我够不够也是情理之中。
「够了。应该说,我饱了。」
我看着朝仓同学吃的炸鸡排套餐说道。
「减肥?」
说完,朝仓同学吃了一大口饭。
「不是不是。」
我挥着手纠正她错误的认知。
「是感冒还没好吗?」
坐在斜前方,吃着蛋包饭的舞香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我。即便是在喧嚣的午餐时间,她的声音也能听出来是在关心我,让我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我选择小份乌冬面作为午餐的理由,并不是舞香所担心的那样。
而是一个更加傻瓜的理由。
「没事。我只是早饭吃太多了。」
我对她们俩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之前的感冒我好得很快。
快到晚上就能吃泡面的程度。
然而,那之后不久我又开始发烧了,所以被爱操心的仙台同学照顾了。而她的照顾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即便是我感冒已经治好,恢复了健康的现在,还在持续着。
具体来说就是,我被要求每一餐都吃仙台同学认为的“有营养的东西”。今天早上她也做了大碗炒青菜啊,鸡蛋汤之类的看起来就不像是早饭的量的饭菜,所以我吃多了。
拜她所赐,到了中午我的肚子都不怎么饿,胃里只剩下了吃一小份乌冬面就能填满的空间了。
「有食欲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志绪理会感冒还是真是少见。」
「不小心就。」
「不小心,是看手机看着看着,没盖好被子就睡着了吗?」
说完,舞香吃了一口蛋包饭。
「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这样会感冒的。应该说,所以你才感冒的。」
我对朝仓同学的话回答了一声「嗯」。
找去看企鹅的地方什么的,头发没擦干什么的,都没有专门说出来的必要。感冒的理由并不重要,就算是仙台同学也不知道确切的理由。
「好吧,不过,志绪理就算感冒了也有仙台同学在,也很放心吧。」
舞香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朝仓同学也说了句「生病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不妙了」表示赞同。
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好。
感冒发烧的时候,不希望只有自己一人。
虽然她们的观点是正确的,但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有感冒过,也没有因为发烧而卧床不起过。我肯定不会意识到自己感冒了,也不会去量体温。
「我要是生病了,要不也请仙台同学过来吧。」
舞香轻声说道,然后还加了一句,感觉会给我做好吃的。
这句话没错。
仙台同学给感冒的我做了即使没有食欲,也会觉得很好吃的东西。
舞香说的话是事实。
但是,这话并不好玩。
「这种时候,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叫我吗?」
虽然和高中的时候不同,现在舞香的朋友中也包含了仙台同学,但去照顾生病的舞香的朋友不是仙台同学,而一定是我。
而且虽然舞香不知道,但仙台同学是属于我的,不是能借给其他人的。
「感觉志绪理帮不上忙诶。」
「我肯定能帮上忙的。」
「那,你能给我做饭吗?」
「简单点的话。」
仙台同学去舞香家,给舞香做饭什么的绝对不行。仙台同学只要照顾我就好了,不需要去照顾舞香。
美味的饭只为我一个人做就够了,就算是让人吃不下午饭程度的早饭也只为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粥呢?」
舞香说出了一个仙台同学应该会做,但我不会做的东西的名字。
「……我带速食食品过来。」
「这不是不行吗。」
就算舞香说不行,也没有办法,因为速食粥肯定比我做的要好吃。再说了,可不能小看速食食品,有很多都比要花时间做的东西好吃。
「不过,我也可能只会带速食食品。我没做过粥。宇都宫同学会做吗?」
被问到的舞香立刻回答了句「不会」,然后朝仓同学笑着说了句「我就知道」。她们继续吃着饭,炸鸡排套餐逐渐减少,蛋包饭也逐渐减少。
我的思绪则离开了学生食堂,飘向了与我们不在同一所大学的仙台同学。
给不想吃白粥的我做了菜粥的仙台同学,一直陪在感冒的我身边。
——即使是我意识朦朦胧胧的时候也是。
那段含糊不清的记忆,无论怎么回忆也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所以,我无法想起我那时候对仙台同学说了什么。
记忆中,我好像叫了她叶月。
然后。
好像还对她说了什么。
然而,仅仅只有“说了”的记忆,内容却想不起来。我本以为是仙台同学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所以我只是和梦里的她说话,但似乎并不是这样。那时候的仙台同学心情很好,我应该是对现实中的她说了什么。
想接吻,我没有这么说过。
也许。
平时我不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我觉得我不可能这么说过。
可是,要问我说了什么,记忆就会立刻淡化、模糊、溶解、消失。考虑到她当时心情不错,我应该是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会让仙台同学心情好的事情,对我来说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只可能是说了一句多余的话。
不,要是只有一句倒还好。
两句、三句,说不定我还说了更多。
仙台同学肯定不会告诉我。
我也肯定想不起来。
想这件事是徒劳的,但我还是想去想。然而,充斥着噪音的学校食堂并不是适合思考的地方。
不安静的这里,和因为感冒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的世界完全不同。大学这个聚集了很多人而创造出来的世界,对我来说刺激太强了。我明明已经恢复了健康,但只要待在这种地方,我就会想回到只存在仙台同学那温柔的声音的家中。
「宫城同学去吗?」
和舞香聊下个月要上映的一部电影聊得火热的朝仓同学叫到我的名字,我回复了一句「嗯——,我不太确定」。虽然我对电影也感兴趣,但比起电影,我还有一个必须先遵守的约定。
总之先把回复往后推一推,然后我一边附和着舞香和朝仓同学的话,一边喝着已经变温了的水。我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仙台同学发的信息,写着『我和澪吃完饭再回去,会稍微晚一点』,我差点叹了口气。
她还发了条消息,补充了要晚一点的理由,说是对澪小姐黄金周的补偿,但我并不知道是黄金周的什么补偿。
连休结束的大学真的一点也不好。
连休要是从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如果没有连休,就不会有什么连休结束,也就不会有什么连休中的补偿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诅咒着连休,而她们俩也吃完了饭。
下午上完课后,朝仓同学因为有事和我告别后,我就去了舞香打工的地方。
我一个人点了橙汁和薯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店里相当拥挤,十分嘈杂。
我想回家,但今天这么早回去没有意义。
无聊,无聊,无聊。
就像我和舞香去玩一样,仙台同学也和澪小姐去玩了。仅此而已,但我却觉得比平时更加无聊。
因为感冒,仙台同学比以往都更加靠近我,所以仙台同学不在的时间变得更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想意识到这一点。
我希望它就像已经坐习惯了的电车车窗上映出的景色一样,被埋没在每一天的理所当然之中。
广告板变了,老旧的建筑物被拆掉,忽然间意识到这些不同时,那些理所当然就会变得不存在,让人一直看着那些变化。仙台同学不在这里让现在的我很在意,所以我的思绪全都飘向了她。
我抓起我并不想吃的薯条。
因为觉得只点个饮料就占个座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点了份薯条,但它对今天的我来说一点也不好吃。
我想吃仙台同学做的东西。
我一口吃掉抓起的薯条,然后喝了口橙汁。
一个人很无聊。
我叹了口气,垂下视线。
地板和人们的脚映入眼帘。
有很多双脚在动,人流攒动中,有一双颜色鲜艳的鞋子来到了我旁边。
「可以拼个桌吗?」
我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声音,但这家店还没有拥挤到要拼桌的地步。
在和朋友开玩笑吧。
估计是这种情况。
我如此想到,然后又抓起了一根薯条,结果有个人坐在了我面前。
「你好。」
一位我没说可以拼桌,却擅自和我拼桌的女性,对我投以了微笑。
一头乌黑的长发。
让人有些畏惧的气质。
是我以前见过,但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见到的人。
「好了,宫城酱。来猜谜吧。我是谁?」
「……能登小姐。」
「答对了。你还记得,真是太好了。」
说完,能登小姐脸上浮现出亲切的笑容。
episode 298
我眼前是一份薯条。
我无法扬起或者垮下嘴角。
能登小姐是仙台同学的熟人,也和澪小姐也有关系。光是这样的前提就让我感到苦恼了,而且还是和一位我不怎么熟的人,更是尴尬得不得了,所以我眼睛只能看向薯条。
我想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宫城酱啊,你这么喜欢薯条吗?我的也分你点儿?」
对面传来了一个开朗的声音,于是我将视线从薯条转移向能登小姐,她朝我递来了一块鸡块。
「没关系,不用了。再说了,你这也不是薯条吧。」
「一般都叫这个鸡块。」
能登小姐露出了微笑。
她的托盘上并没有薯条。
放在上面的只有鸡块和饮料,我知道她只是想开我的玩笑。然而,我不能像对仙台同学那样瞪她。
在这种场面下,我能做到的只有轻轻地擡起嘴角,一阵与嘈杂的店内形成鲜明对比的时间降临了,但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
「刚刚只是让紧张的宫城酱放松的小玩笑,别放在心上。」
能登小姐如此说道,再吃掉一块鸡块,然后盯着我。
「其实呢,我是听澪说,宫城酱在这里的哦。」
「诶?」
「咦?你没从仙台酱那儿听说吗?仙台酱现在正在和澪在一起。」
「这倒是听说了……」
白天我收到了仙台同学发来的『我和澪吃完饭再回去,会稍微晚一点』的消息,于是下午上课之前,我也给仙台同学发了消息说『我去舞香打工的地方,也会晚一点回来』。
因此,我在这儿的事情,只有舞香和朝仓同学,以及仙台同学知道。然而能登小姐也知道了,也就意味着是仙台同学把这件事告诉了澪小姐,因此澪小姐又告诉了能登小姐。
仙台同学无论在不在我身边,都只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说一些多余的话。
「我想见一见宫城酱,所以就来了,你也过来了真是太好了。说是你朋友打工的地方来着?这里。」
对于这句仙台同学告诉澪小姐、澪小姐告诉能登小姐的话,我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是」。
仙台同学的熟人都神出鬼没的。上次也是这样。她家教的学生突然出现,也是一段糟糕的经历。而现在正处于进行时的“糟糕的经历”,感觉会给我带来比上一次更不好的事情,让我开始想从这里逃走了。
「你有些没精神哦,可得学一学你在柜台那边的朋友,微笑微笑。」
能登小姐说道,然后露出了一副与第一次见面时“有些让人畏惧”的印象完全不同的笑容。但是,比起她的笑容,我更在意她说的话,于是情不自禁地反问道:
「舞香在接待客人吗?」
「你是说你的朋友叫舞香酱吗。应该是接待客人的里面其中一位吧。大家看着都挺友善的。」
能登小姐的视线飘向柜台,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需要说的话。
「……像诱导询问一样,犯规。」
「倒也不是什么诱导询问,不过,宫城酱还真是可爱。」
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我的问题。
虽然我也只能接受这是由于自己的不小心导致的,但也让我开始埋怨起了这个状况的始作俑者仙台同学。我将到了嘴边的叹气又咽了回去,然后抓起一根薯条吃掉。
不好吃。
我又喝了一口橙汁。
也不好喝。
感觉像是在吃粘土,喝泥水一样。
「宫城酱啊,我觉得你要是能笑一笑会更可爱一些,你不能像那边的人一样和蔼一些吗?」
能登小姐将视线投向舞香所在的柜台处,然后冲我笑了笑。
这个人比澪小姐还麻烦。
开朗健谈、无拘无束的澪小姐虽然是一个很麻烦,让我不想见的人,但和能登小姐比起来还是好很多。我不能和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说太久的话。我有这种感觉。
「我不喜欢被说可爱。」
无法对能登小姐态度好一些的我,只能告诉她一句我的真心话来逃避她的要求。
「这样啊。那宫城酱也不喜欢拼桌?」
「并不是很习惯。」
我兜了个圈子肯定了这个隐瞒也没有用的事实,然后能登小姐便接着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因为我被仙台酱抢走了澪所以很闲,才想来找你陪我一下的……。既然你不喜欢拼桌,那你回答我问题之后我就离开吧。」
「问题?」
「没错,问题。可以吗?」
「得看问题是什么。」
「好吧,我也嫌麻烦,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了,仙台酱是宫城酱的恋人吗?」
能登小姐微笑着。
仿佛若无其事一样。
能登小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并没能成功进入我的大脑。声音在鼓膜上被分解,变得支离破碎,然后在我的脑海中四散开来,无法组合在一起。
仙台酱。
宫城酱。
恋人。
传入耳中的话语很简单,但我的大脑却在拒绝理解。拜此所赐,我不小心发出了一声「哈?」这样不该对前辈发出的声音。
「咦,没听清吗?我再说一次?」
虽然她的语气很轻快,但声音听上去一本正经,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可见刚刚的问题,她是十分认真的在问。
「……不用。」
「那就好。所以,回答是?」
她的声音依旧轻快。
但是,这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我将被解体的话语重新构筑起来,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仙台同学是我的室友。」
既不会更多,也不会更少。
成为大学生后,仙台同学一直是我的室友,直到大学毕业都是。
「宫城酱。我觉得你自己应该知道,这个,不算是答案哦?我不是在问是不是室友,而是在问是不是恋人。所以,回答应该是是恋人,或者不是吧。所以,我再问一次。」
能登小姐像是大学里上课的老师一样说道,然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她喝了一口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杯子中的饮料,字字清晰地对我说道:
「仙台酱是宫城酱的恋人吗?回答yes或者no。」
能登小姐的眼睛直视着我。
虽然不是那种瞪,但也让人有些畏惧。
与仙台同学相比,她身上有一种很冰冷的气质。一种不允许含糊,让我无法像和仙台同学说话那样蒙混过关的气质。
室友这个答案被封印了的我,只剩下「yes」和「no」两个选择,答案也已经确定了。然而我却无法开口。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再说为什么我非得遇到这种事情不可?
都不用想,这都是不在这儿的仙台同学的错。
我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呼出。
我将肩膀放松下来,然后说出了一句既不是yes也不是no的话。
「这个问题,你也问了仙台同学吗?」
「你觉得我问了吗?」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犯规的。」
「可是宫城酱也是用问题回答问题的哦?」
「……」
能登小姐是对的,我是错的,所以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有些为难地将视线投向薯条,然后便听见了一个比刚才更加柔和的声音。
「我也没那么坏心眼。所以我就回答宫城酱的问题吧。我也问了仙台酱哦。她说宫城酱是她的恋人。」
一个仙台同学应该绝对不会说的答案传入耳中,我便擡起了视线。
「你在骗我吧?」
「被发现了啊。那,作为说谎的道歉,我改一下问题吧。刚刚的回答,还是室友不变吗?」
「不变。」
「还真是见外的两人。仙台酱不是你的朋友吗?」
「是室友。」
「那,你们俩关系不是很好?」
能登小姐的语气越来越轻快。
她嘴角上扬,看上去很开心。
至于我,声音越来越低沉,嘴角上就像是挂了秤砣一样。这一点也不好玩,非常无聊,非常差劲非常糟糕。
「不回答的话,就是关系不好的意思吧。」
「一般。」
我们并没有关系不好。
所以,错误必须要纠正。
「可是,你说你们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就不行吗?」
「关系好的话,不是会叫做朋友或者亲友吗?」
好麻烦。
好烦人。
我希望她混在店里的噪音中,从我眼前消失。
但是,我不能这么说。
所以,怎么样都好。
我不说话就行了。
我又喝了一口已经变温的橙汁,然后看着能登小姐,祈祷她不要再问我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那我就换个问题的方向吧。不是宫城酱,仙台酱有别的恋人吗?」
我的愿望并没能传给能登小姐,她还在说“恋人”这个难以处理的词,并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问这些?」
包含了她的问题的话语在我脑中无处立足,不停滚来滚去,让我静不下来。只有恋人、恋人、恋人的声音一直在脑海中回响,却无法成为有意义的话。
「就是很好奇难以打交道的美女的秘密吧。仙台酱,不管是春夏秋冬,对朋友的邀请——好吧,也只有澪就是了,一直在拒绝哦。我想着她是在干什么吗,但也只是不至于如此拒绝邀请程度的打工而已。如此想下来,是不是她有恋人了呢,会产生这样的答案也不奇怪吧。澪好像也很好奇仙台酱的事情,你不觉得把这些事都搞清楚也不错吗?」
就算这么问我,我也无法赞成能登小姐。
我不在乎仙台同学的恋人什么的,就算仙台同学有了这样的对象,她也是属于我的。 (?)
既然有这样的约定,无论她身边有谁,只有她不再属于我会让我感到困扰。
仙台同学必须遵守和我的约定。
绝不允许打破约定。
「宫城酱不好奇仙台酱的事情吗?」
能登小姐向沉默的我问道。
我觉得她很健谈。
但是没想到她能够这么健谈。
「……不好奇。」
我无奈地回答道,然后又喝了一口变温的橙汁。周围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扰人,让我想捂住耳朵。
吵死了。
这里实在是吵死了。
然而,能登小姐又开始说了起来,变得更加吵了。
「好吧,我也不是想问了然后做些什么。我只是担心品行端正的仙台酱是不是被坏人骗了什么的。要是她把打工工资都交给坏男人或者坏女人就成问题了吧。」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
从左右传来的声音中,只有一些还未消失的片段进入了我的耳朵,落入脑海。
「毕竟是我家的澪很在意的孩子。要是走上歪路就麻烦了。」
说完,能登小姐咬了一口鸡块,我不想听的话也中断了。
「就算你问我仙台同学的事情,我也无法回答。」
「这是为何?」
「我并没有能登小姐想的那样了解仙台同学的事情。」
「就算不了解,住在一起的人有没有恋人应该是还是知道的吧?」
「……」
我为什么非得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讨厌能登小姐。
我希望她早点离开。
「宫城酱还真是可爱。」
一点也不可爱。
能够说这种话的,只有我的朋友和仙台同学。
「既然答应过你,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宫城酱,谢谢你带来的这段愉快时间。前辈我来请请客一顿,下次一起去吃饭吧。」
「还是免了。」
我冷淡地回应着这个似乎很高兴的声音。
「不用客气哦。」
你回答我问题之后我就离开吧。
说了这句话的能登小姐,留下了算不上回答了问题的我,走向了别的位置。
episode 299
我将鼻子凑近手背。
一股像是会从仙台同学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涌入鼻腔,然后我便躺倒在床上。
手变得黏糊糊的,我叹了口气。
我闭上眼睛,已经看腻了的天花板便从视野中消失了。
覆盖在我手上的黏糊糊的东西的正体是仙台同学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我的护手霜,和舞香的一样。准确的说,只是同品牌同种类,香型并不一样。很像但并不一样的护手霜,我并没有用过几次。
——虽然舞香说她已经全用完了。
哈,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希望仙台同学回来。
我希望仙台同学回来。
两种心情碰撞在一起,让我心中一团乱麻。
这两种相反的心情,没有一方变得过大,而是互相对抗着,让我难以处理。它们俩明明是我自己的心情,却都不合我的心意。它们各自在我的心中来回驰骋,将我的内心深处踩踏得乱七八糟的。
仙台同学仍然没有回来,就像是在遵守消息里说的会迟点回来一样。
我们的大学不一样,朋友也不一样。
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家里,也有无数不相同的地方,所以我们如果专门配合,时间就会对不上。像今天这样要和朋友见面之类的,有事的时候,我们的时间就会轻易地错开。
如果这样的事情增加下去,我们就会变成住在一起,但过着各自的生活。
我和仙台同学是关系既不好也不差的室友,所以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我睁开闭着的眼睛。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黑猫玩偶,本想摸摸它的头,但又作了罢。
用刚刚涂了护手霜的手摸的话,黑猫也会变得黏糊糊,沾上气味的。
我回家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了。
「……仙台同学不是属于我吗。」
即便我心中也存在着不希望她回来的想法,既然她属于我,那也应该早点回家。
我轻轻抚摸着隔开这个房间和仙台同学的房间的墙壁,然后慢慢挪开手,像敲门似的轻轻敲了一下。
没有回应。
我将黑猫朝向墙壁。
然后自己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手机也没有响起。
我并没有睡觉,只是在闭上眼睛产生的黑暗中漂流着,接着,一阵熟悉的咚咚咚声传入了耳中。
眼睛睁不开。
身体也动不了。
我的身体就像是被锁链固定在了床上一样,然后又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宫城。」
仙台同学叫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在里面吧。」
敲门的咚咚声持续着。
尽管我希望她回来,也希望她早点回来,但不希望她回来的想法也存在于我心中,所以我动弹不得。
我的脑海被“怎么办”占满了,那些溢出来的“怎么办”也滚落在床上。
「喂,宫城。」
一个透出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响起的便是大了一些的咚咚声。
「我开门了哦?」
虽然这么说,但仙台同学并没有进来。
「啊,难道是身体不舒服?没事吧?」
门外传来的声音又变成了担心的声音。然而,她还是那么遵守规矩。我不说可以,她就不会进来。要是放着她不管,感觉她会一直在外面等我的样子,所以我只好伸展开手脚,让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然后起床打开门。
「不用敲那么多次我也听得见。」
我向面带不安的仙台同学说道。
「宫城,你在的话就早点开门啊。会让人担心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在睡觉。」
「真的吗?没有感冒吗?」
「没有。再说了,敲了门我都没有出来,不是也有可能我不在吗?」
「门口有你的鞋子,不在就怪了吧。」
仙台同学说着正论,然后向我伸出了手。
连让我躲开的时间都没有,她的手就触碰到了我的额头。
「好像没有发烧。」
我对似乎在自言自语的仙台同学不满地抛出了一句「我没说你可以摸」。
「宫城,你心情不好?」
「没有不好。有事就说。」
「要不要一起吃布丁或者冰淇淋?从便利店买的。」
「你手上不是没有吗。」
我踢了一下空手站在我面前的仙台同学的脚。
「放在冰箱里了。」
「仙台同学全部吃了吧。我不需要。」
我冷淡地说道,然后准备关上门,结果被仙台同学拉住了手臂。我的身体差点倒向她,于是我脚底发了力。与她拉我的力量相反,我后退了一步。我拨开她抓住我的手臂的手,结果她的手又摸了摸我的脸。
「宫城。」
仙台同学发出温柔的声音,和我对上了视线。
她那美丽的面孔靠近了我,然后堵上了我的嘴唇。
「现在接吻很奇怪吧。」
我立刻推开了和我有一点距离的仙台同学的腹部。
「没关系吧。接吻而已。」
「有关系。为什么要接吻。」
「因为我想。」
「你只是想接吻的话,就给我回自己房间去。」
「回房间了就不能和宫城接吻了。」
仙台同学是真的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我听到的全是一些傻瓜一样的话,我并不是想和她进行这样的对话。但是,如果要问我有没有想说的话,我也回答不上来。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说。
「就算在这里也不能接吻。」
我对仙台同学说道,结果她回了一句「那要怎么样才能接吻呢?」
这种时候的仙台同学,一定会尝试接吻很多次,所以我推开了她的身体,然后握住门把手。然而,仙台同学又将刚刚拉开的距离给缩短,然后把脸凑了过来。
「都说了不行。」
我用手堵住她的嘴巴,结果一个湿乎乎的东西贴上了我的手心。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她的舌尖,于是我赶忙将手移开了。
「宫城的手,好香啊。」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护手霜的事情。
要是没涂就好了。
我也不知为何就把手放在了背后,像是要藏起来一样,然后便被她问了一句「你不喜欢那个护手霜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好像不怎么用。」
「不讨厌也不喜欢。」
「这样啊。那围巾呢?」
「冷的话就用。」
喜欢,或是讨厌。
回答应该是二者之一,我说出的话和仙台同学所追求的答案应该是不同的。然而,她只是笑着说了声「那就好」,然后又接着说了一句「既然你说不准接吻,那我也不会这么做,所以让我进来吧。」
仙台同学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狗狗一样,一直在公共空间等待着我说“可以”。
我并不是讨厌这样的她,但有时也会让我感到烦躁。
我踢了一下仙台同学的脚,然后紧紧抓住了她的衣服。
「宫城,你和宇都宫发生什么了吗?」
嘴上说着要进我房间,却没有一点要进我房间的动作的仙台同学,突然提到了我的好朋友的名字。
「我没和舞香发生什么。」
「那,是和宇都宫之外的人发生了什么吗?」
「都没有。」
「那,你心情不好的理由是?」
「没有不好。」
我是真的没有心情不好。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能登小姐。
然而,能登小姐的事情我不想对仙台同学说。说了的话,我又会想起能登小姐的事情,又会开始思考能登小姐的事情,然后就会去思考那些我想忘记的事情。
「……因为我回来迟了生气之类的?」
仙台同学试探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而我的视线落向了地板。
地上一片垃圾也没有。
仔细看的话,或许会有灰尘,但这个家一直都很干净。因为我和仙台同学一直在为了保持这样而打扫卫生。
重要的地方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室友回来迟了生气不是很奇怪吗?」
我嘀咕着回答道,然后踢了一脚闪闪发亮的地板。
「生气嘛。」
「可我们是室友啊?」
「既然住在一起,会生气也不奇怪吧?」
仙台同学平静地说道。
就算是仙台同学有“恋人”了也是如此吗?
这样的疑问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仙台同学。」
「怎么了?」
我从地板上擡起视线,看向仙台同学。
即使不问本人,我也知道仙台同学并没有能够称为“恋人”的人。我们一起生活到今天,没有发生过会让人觉得她有恋人的事情。
但是,这种状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或许什么时候,她就会找到这样的人。
即使到了那个时候。
会认为仙台同学依旧属于我的,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只要她不想,约定就能够不被遵守。
今天,名为室友的锁让我觉得一点也不可靠。
能登小姐在我的脑海中笑着。
——我无法容忍有这样的对象的仙台同学。
「……进房间吧。」
我想说的话并不是这样的话。
但是,我还是按照自己说出的话,将房门大大地打开了。
episode 300 不讲理的宫城说的话
从公共空间走三步。
进入宫城的房间后,我才听到一个嘀嘀咕咕的声音。
「欢迎回来。」
这个声音让我想起了因为她一直不肯从房间出来,所以我也忘记说了的重要的一句话。
「我回来了。」
虽然我特意用了柔和的声音,但宫城的表情并没有变。她给我开门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的视线一直固定在我身上,看上去就像是在瞪我。
不过,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她今天的心情不好和平时不太一样。要具体说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有哪里“不一样”是毋庸置疑的。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今天,我又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情。
——应该没有做吧。
我也联系过宫城说要晚点回来,而且我也尽可能地早回来了。
我有好好遵守作为室友一起生活的规矩。
我走到站在床前不肯坐下的宫城旁边,然后在地板上坐下。然而,一个低沉的声音很快就从上方传来。
「不要坐着。」
「你的意思是要我站着?」
「自己想。」
这带刺的声音,让我明白就算我站起来也不能让她心情变好。
我没有必要看宫城的脸色。
对她这样做也没有用。买回来的布丁也好,冰淇淋也好,应该都无法让她心情好起来,就算有别的东西也无济于事。
我坐在地上时听见的不高兴的声音,就算我站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未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但话虽如此,我也没有不站起来的选项。
「这样可以吗?」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宫城。
「在这儿很碍事。」
和我想的一样,宫城用着毫不掩饰不高兴的声音说道。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她不讲道理的地方,但不管站着还是坐着都要被她抱怨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是我拒绝了澪的邀请就好了。
虽然也没有不准和朋友见面的规定,但能让她心情不好的理由也只能是这个了。如果这种感情的根源是“嫉妒”倒还好说,可是我从现在的宫城身上丝毫读不出这种情感。
「那不碍事的地方是哪儿?」
我向正在发闷气的宫城问道,但她并没有回应。恐怕我站在哪儿都会碍事。虽然我不是很想这么想,但说不定对今天的宫城来说,我的存在本身就很碍事。
虽然这是个很愚蠢的想法,但一想到有可能胃就开始痛了。
我感觉再这么下去宫城就要说让我出去了,于是我把视线从宫城身上移开了。但我不知道该看哪儿,于是把视线投向了脚,接着就听到她轻轻叫了我一声「仙台同学」。我回了一句怎么了,但宫城又变得一言不发。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床上,一个不应该在那儿的东西便进入了我的视野。
这很少见。
总是放在书架上的黑猫玩偶,现在正在床上面壁。我想改变一下房间里逐渐变得比洛洛的颜色还要黑的气氛,于是拿起了玩偶。
「喵。」
我试着代替黑猫,用明快的声音叫了一声,结果宫城眉头间的皱纹更加深了。
「洛洛今天待的地方不一样了?」
接着,我用洛洛的鼻尖戳了戳宫城的眉间,她便像是很不爽地推开了我的身体。
「……它自己走过来的,把它放回书架去。」
「别把洛洛说得跟猫妖一样。」
玩偶不会自己走路。也就是说,洛洛在床上和宫城有关。再说简单的话,那就是宫城把洛洛从书架上挪动到了床上。
只是睡着了。
这句宫城所说的她没有从房间出来的理由,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也就是说宫城在和洛洛一起睡。
好吧,在睡觉什么的肯定是撒谎就是了。
「仙台同学才是,猫妖什么的好吓人吧。别说奇怪的话。」
「猫妖也是猫,不是很可爱吗?」
虽然我很想问她为什么洛洛会在床上,但我也明白如果问了她的心情会变得更差。所以,我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一点也不可爱。」
「害怕的话就叫我吧。我会和你一起睡的。」
「两个人一起睡太挤了,不要。」
「小气。」
「小气就小气。」
宫城嘟囔道,然后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也可以坐下吗?」
「你把它放回书架了就可以坐下来。」
宫城指着洛洛,于是我按她所说的将黑猫放回了平时的位置。然后,我刚想在她旁边坐下,她又指了指地板,于是我只好听她的坐在了地上。
我刚要和在对面,坐在床上的宫城对上视线,结果脚就被踢了一下。
我没有办法,只好抱着膝盖,整理起裙子的下摆。
「……澪小姐她还好吗?」
一个小小的声音向我问道。
她的声音听着不像是不高兴,但也不是那种高兴的声音。
「好得不得了。」
「哦。」
我不知道现在的宫城是什么表情。
「仙台同学在大学里都干些什么?」
被问到只有一个答案的事情,所以我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学习」,然后宫城又沉默了下来。
今天的沉默很阴暗。
染上了比墨水还要浓郁的黑色。
虽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意过我和宫城之间的沉默了,但这种能将房间都染黑的黑色,仿佛要传到我内心深处了一样,所以我无法保持沉默。
「宫城在大学里都干些什么呢?」
和宇都宫一起学习。
我向她抛出一个我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她便用单调的声音回了一句「学习」,紧接着, 她又开口说:
「那个,仙台同学,打工的钱……。你是为了毕业之后,所以存起来了吗?」
一个称不上顺畅,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是啊。」
「……不花吗?」
「宫城想要吗?」
「不需要。」
一个与刚刚的声音不同,好像能看得到轮廓,十分清晰的声音回答了我,然后又陷入了仿佛能够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般的沉默。
「宫城,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为了打破覆盖着房间的沉默的薄膜,我用明快的声音问道。
「没有。」
「我给你买个玩偶?」
「不用买。」
语气冷淡的宫城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段无聊的对话也结束了。
今天很奇怪。
气氛依旧没有改变。
越是聊天,围绕着我们的气氛就越发阴暗沉重。
「仙台同学。」
「怎么了?有想要的东西了?」
我知道她肯定不会这么说,但还是这么问了,结果她的脚伸到了我的膝盖上,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舔我的脚。」
宫城小声但是清楚地说道。
但我们没有对上视线。
她不肯和我对上视线。
「你突然这么说的理由是?」
「我会给你五千元,舔吧。」
「这不是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命令。」
不肯与我对上视线的宫城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去拿五千元过来」,然后准备起身。于是我大声地叫了她的名字「宫城」。
「不用拿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舔你的脚。」
虽然我心中也有既然是命令那就服从的想法。
舔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管哪边,只要宫城说,怎么舔都行。
但是,我不想舔没有理由就说什么给我五千元的宫城的脚。
五千元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我认为她给我五千元,就意味着否定了我们成为大学生后建立的关系的全部。
「……为什么?」
「我觉得室友不应该做这种事情。」
「仙台同学,你不是自己也主动要舔过吗?怎么今天才说这种话?」
原本平淡的声音变成了透露着不满的声音,她原本踩在地上的脚也轻轻踢了我一下。
「今天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宫城很奇怪。
虽然她不高兴这件事本身并不奇怪,但她不高兴的方向很奇怪。她的心情就像是迷路了一样。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规则。」
一个差点就没听见的微弱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下意识地「诶?」了一声,接着就又听到了一句我能够理解的话。
「去年,为了住在一起制定了规则吧?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可以叫朋友过来玩,但不能留宿。
要晚点回来的时候要提前联系。
虽然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规则,但绝对不能打破的就这两条。今天我也遵守这几条规则,告诉了宫城我会晚点回来,也对想要来这个家过夜的澪坚决地说了NO。
「那些规则,不需要了。」
执着于约定的宫城说出了她不该会说的话,让我的嘴巴只能蹦出「诶」这样的声音。
「室友的规则,已经不需要了。」
宫城这么说道,然后在床上抱起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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